记得小时候,我村只有一百多户人家,大多都是草房,墙体都是土坯垒成,还有是麦秸伴泥垛起来的。全村仅有六户人家是瓦房,那时候还不时兴大瓦。都是排列整齐象鱼鳞片似的小瓦片,房脊上还塑有两只和平鸽,还立着两面小红旗迎风飘扬。那六所砖瓦房分布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被草房包围着簇拥着,有众星捧月鹤立鸡群的感觉。每次走过都要多瞅几眼,羡慕极了,心想,啥时候我家能盖起一所崭新的亮堂的瓦房,心里该有多兴奋!
想住新房那只是一个梦!在那年月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土地承包到农户以后,老百姓尽心尽力侍弄庄稼,生活渐渐有了起色,条件逐渐好转,手头也有些积蓄,慢慢有人开始扒掉草房翻盖新房了。
那时的村干部挺有眼光,把杂乱无绪的村庄规划成南北两条主街和东西十五排小街道,颇有些新农村的味道。从东到西一条线下来,而且房子高低宽窄一致,显得规矩、气派!
有钱的人家就去砖场买砖,没钱的就自已打坯烧砖。当时,盖一所房需砖块一万多一点,一块砖需五分钱。如果自已打坯烧砖每块不到四分钱,如果算上人工那就不划算,庄稼人出惯了苦力,力气算得了什么!
等到全村有将进一多半人都住进宽敞亮堂的新房时,父亲便坐不住了。父亲发下誓言,三年之内一定得盖房。没钱买砖就只有自已打坯烧砖,一万多块砖需用好大一堆土,一架子车土顶多打八十块砖,细算一下,就得一百多车土。
土从哪里来?责任田是不准用土,让公家碰到会罚款的。父亲只有从路边、河堤上取土。有时趁公家不注意偷拉几车。但大部分土是从村西坑凹地里挖出来的,打坯需用黏土,村西坑洼地刚好是黄水於积过的黏土。有点湿,一架子车恐怕有好几百斤,还要爬很长一个大坡。
父亲把车绊搭在肩上,低着头弓着腰,咬着牙,两只脚用力地蹬着地一鼓作气地往上爬,中间不能歇息,一停留便只有退下去。每次爬到坡顶上就气喘吁吁,心跳加快,额头上只冒汗珠,不得短暂休息一下,再下去拉……整整一个冬天,父亲早起晚睡,终于把土备的差不多了。
父亲用架子车把所有的黏土都集中在生产队的麦场里,跟一座小山似的。晒麦场有五六亩地大,春天也不晒粮食,场地干净平整是打坯的好场所。每年春季都有好几家人在这里打坯。
刚开春没多久,父亲便开始打坯了。每天天亮以前,父亲必须把泥和好。天还朦胧时,父亲便挑着两只桶,手拿铁锨、爪钩和一根长铁棍来到场里。放下家伙便去不远处的井里挑水,直到水全部渗进干土里,才用爪钩把干湿掺匀,然后用铁棍砸向泥堆,直到把泥打得有黏性才住手。然后用铁锨把泥全部堆铲在油布上,这样做怕挨着地面水份流失,泥巴变硬,打坯时会吃力。这一大堆泥和好以后基本上也到吃早饭的时候了。
父亲匆匆吃过早饭,便来到晒场开始打坯。
打坯不需要什么东西,一只坯斗、一根尺把长的木条就行。如果蹲在地上打,下面放两块砖就行,这样的坏处是长时间人会腰酸腿疼。如果不想弯腰就找一个齐腰高的大板凳,人在干活时是站立的,会舒服些。
父亲干其它巧妙活不怎么样,可象打坯这样的笨重活,父亲还是挺在行的。只见父亲腰里系着围裙,蹲在地上,伸出两手在泥堆上自上而下,扒下来一块泥,熟炼地在地上一翻滚,把事先洒在地上的沙土全粘在泥块周围,再两手捧起用力地摔进坯斗。坯斗里的沙土倏地一下伴随着泥点子飞溅出来,粘在父亲脸上、胳膊上。
泥块摔进坯斗必须用力,不然不瓷实,坯块有空隙会影响质量,易断裂。父亲摔进坯斗里的泥刚好填满,这就需要经验和眼力,泥多了费时又费力。父亲拿起木条在坯斗上面来回刮一下,这样坯的面会平整,然后把木条上粘的泥在板凳上一磕,多余的泥巴便飞向泥堆上。
父亲端着坯斗走到很远的地方,蹲下来把坯斗平放,然后敏捷地迅速地把坯斗翻扣在地下,再轻轻地掂起坯斗来到泥堆旁。每次倒出坯块后必须在坯斗里撒满沙土,来回晃动一下,待坯斗里面粘满沙土后再倒出来,不然泥土有黏性就粘住出不来了。
父亲熟炼地打坯,端着坯斗显得有些吃力。坯斗都是并排两块,湿泥很重再加上坯斗恐怕有十四五斤重。
这一堆泥能打一千块坯,上午必须打出一多半,剩下的留着下午再打,宜早不宜迟,只能提前干。倒坯必须远一些,坯块需好大一块地方,如果泥堆附近都是坯,还剩下好多泥,你往里倒!经常打坯的人都懂这一点。
父亲将近中午时已把泥挖去一半。这时候天气已经很热,父亲额头上冒着汗,喘着粗气。体力消耗也大,需要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母亲总是把馍、菜和开水瓶放在一旁,父亲饿时就垫补一点。有时也改善一下,炸个油条煎个荷包蛋什么的。父亲手拿着馍边吃边数,看看上午究竟打了多少坯。
父亲打的坯横看竖瞅都一溜线,远近距离均匀,显得规矩、美观,让人看了有种舒服的感觉。
我那时比较小,也学着父亲去倒坯,头一次下去砸在原先的坯块上,一个没打好却一下子坏了四块坯,父亲说距离太近。第二次怕出错离的远远的虽说倒出来,可坯与坯之间离的太远,浪费了地方又不好看,旁人一看就知道是新手。
中午前后,风和日丽,坯块已经有些变硬,必须全部翻起来,码成十个一堆,把坯块全部码好后,父亲用坯斗底部把坯块的三面都拍打一遍,这样的好处是坯块的毛边棱角更加工整好看。
修整过的坯要摆开,中间要留三指宽的距离,一溜长线象士兵列队一样。以后每天打的坯都要一层层地架上去,架的时候也有讲究,*一层等距离放整齐,第二层头朝南,第三层就头朝北,依次类推,一直架上去十层。你站在边上看,有种检阅部队的感觉。
中午前后,太阳炽烈,父亲吃过午饭,稍事休息,便又开始了。
那时候,晒场上三四家打坯的都离的比较近,几个人边打坯边聊天,大家比赛着看谁打的好、打的多。石柱叔紧挨着我们打坯,特地去买回一台收音机,把音量调到很大,让几个打坯的都很听到。当喇叭里传来家乡戏曲《朝阳沟》、《卷席筒》、《花木兰》时,所有打坯的人顿时兴奋起来,摔泥时也更麻利更熟炼了,端起坯斗也不觉得沉重。疲劳顿时消失,脚步变得轻快敏捷,来来往往的每一趟都显得步履生风,有如神仙相助一样。
半晌时分,大家也喘口气,小憩一会,喝点茶水,抽支香烟,聊聊打坯过程中的种种感受。
不能长歇,还有半堆泥等着。父亲他们便都站起来继续干开了。大家不再言语埋头苦干,天黑以前基本上都把泥挖干净。
傍晚天气转凉,父亲洗过手脸,披上衣服,在坯块过道里慢慢地迈步,右手食指点着坯块一五一十地数着。清点结果一千多一点,父亲对今天的成绩比较满意。
晚上回家,父亲显得很疲劳,他伸展一下腿脚,然后长叹一声说:难呀!
父亲就这样天天打坯,天天盘算着成绩。这一堆土必须在麦收前打完,因为麦收在即,需要打场、放磙、晒麦子。
坯块架起来后,由于风吹日晒,十天左右就干透了。你必须拉走以便腾出空地好打坯。那时候存放坯也成了大问题,谁家能有多少空闲地方呀!父亲就东找西寻,仓库房的走廊下、看菜园的小屋里,凡是没用的空房都被父亲塞得不留一点空隙。
有一次,天下起浙淅沥沥的小雨,父亲顾不上休息赶忙拿来塑料布把坯全部盖起来,又抱来麦秸挡住坯垛底部。可这绵绵细雨不紧不慢一连下了三天,有一架坯的全部进了水,干坯遇水变软承受不住上面的压力,轰隆一声倒塌了,一垛坯全变成一摊泥。
父亲站在那里一语不发,很后泪水流了下来。将近两千块坯,耗费了父亲多少心血和汗水呀!
父亲有一股韧劲,把烂坯再重新和成泥,再重新打一遍。
等到秋后庄稼收完,父亲便开始烧砖。父亲用架子车把东躲西藏的坯块全部集中在村西砖窑旁。又请好多村民来帮忙。装窑、烧窑很后出砖。
那时候民风纯朴、人心善良,只要你打声招呼就会有好多人来帮忙,人们不要工钱,只管吃喝。不管谁烧砖盖房,都好烟好酒好菜招待。装窑烧砖盖房也是人生中一件大事,人这一辈子能盖几次房、修几次屋哇!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大家在互相帮助中一所所砖房盖起来了。
第三年春天,父亲备齐了盖房所需的材料,终于把房子造好。望着明亮宽敞的蓝砖红瓦房,父亲知道自已为此流了多少汗水和心血!父亲如释重负,象完成一件任务,终于长喘一口气了,自言自语道:也对得起孩子们了!
孩子癫痫怎么办武汉治疗癫痫病去哪家医院治疗好?江西癫痫病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