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且自簪花，坐看镜中人（散文）

昨晚半夜醒来，听得雨点在窗外滴滴答答，六点多瞳儿上学时却飘雪花了，他中午回家说到校时披了一身雪花呢。二八月天妖婆的脸，说变就变。

我如瞳儿一般大小的那个年龄段，心情会随着天气而变化，雨雪天多愁思，现在感知天气的心情逐渐木讷，神经却敏感到作祟，阴雨天腰就不舒服，腿上的肌肉也偶尔针扎似的痛。自然不把这当事，疼过去就全忘记了。

“且自簪花，坐看镜中人。”是今晨读书读来的句子，恰好书页里夹着三丫送的步摇做书签。步摇是古代妇女簪发的一种钗，取其行步则动摇为名。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云鬓花颜金步摇”，谢逸在《蝶恋花》中词：“拢鬓步摇青玉碾，缺样花枝，叶叶蜂儿颜。”那时女子竟如此善美，让人心生感慨。当下，女人平白无故簪步摇于发丛，怕是要被看成妖怪的，那天说与大丫三丫听，三丫嗔怪我笨，比划着如此如此就是上好的书签了，回家便夹在了枕畔的书中，看书累了，就拿出来把玩，又喜欢又亲切。

明天三八节，偶有祝福的信息在手机上亮着屏，前年的三八节是我的苦难日，那天于万分恐惧中在西京医院摘除了身体里潜藏的瘤子，医生救我一命还给我一个健康的身体，之后每年的这个日子里除了有身为女子的喜悦，心里更添了一份对上苍人间的感恩。尚记得那天手术完毕，我信誓旦旦说只要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以后我就啥都不争了只欢喜着过日子。贪欲是人性里难以摒弃的恶吧，后来，再后来，我欢喜着过日子，还小肚鸡肠争东争西，一直都没有间断。

天堂与地狱的故事，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我又在课堂上讲给更多的人听。

故事说的是有一个人想知道天堂和地狱到底是什么样，恳请上帝带他去走走看看，上帝答应了。上帝把他带到一个房间，他看见一群人围着一锅肉汤坐，每个人都有一只可以够到锅子的汤勺，奇怪的是汤勺的柄比他们的手臂还长。开饭了，由于汤勺柄太长的缘故，这群人在舀汤喝汤的过程中，你的勺碰了我的勺，你的汤洒湿了我的衣，于是吵成一团，又打得不可开交，到了很后，汤全洒了衣服也撕破了，一口都没喝着，那一群瘦骨伶仃的人于是唉声叹气，你埋我怨，继续争斗不休。上帝又带他去了另一个房间，一锅汤、一群人、一样的长柄汤勺，这里的一切和上一个房间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吃饭时每个人都用自己的汤勺舀汤喂别人，不大一会儿就把汤喝的干干净净，大家亲亲热热、欢声笑语，每个人都脸色红润，亲如一家人。上帝告诉他前者是地狱，后者是天堂。

天堂里住天使地狱里住魔鬼，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飞向天堂做天使，是每个人的梦想吧。但魔鬼除了喝汤也不闲着，“魔鬼有张床，它守候在路边，把每一个过路的人都揪到它的魔床上，只有极少的人天生符合魔床的尺寸，所以很多人总要被魔鬼折磨，身心俱残，”（毕淑敏《摧毁你心中的磨床》）直至被它拖向地狱。这个说的是每个人都有个心魔须臾不离。

“修身红尘，却常常烦思累累，心魔也妩媚，总是以长袖善舞的姿态，与自己对峙，忽而，所有的修行都败下阵来。”脆弱的人，大抵都是这个样子吧，我也不例外。

素日里我的字多落笔在花花草草、美衣美意上，一副春暖情暖的幸福模样。有时候连自己也被弄混了，这样一味欢喜着，究竟是欢喜果真就那么多，还是我已经习惯了给生活描眉化妆出一副假模样？天还黑着就早起卖早餐的大嫂、扫街道被孩子的车子碰倒爬起来先看孩子有没有伤着的老叔们，我记住了他们天使的模样并喜乐着人世间诸多的美一一储存在我的文字里，而那些污染了我眼睛的诸如凶杀、强权欺辱、勾心斗角、猜疑、怨怼与报复，这些坚硬的东西则成了我的心魔，把我煎熬，我精心描画的幸福也常常与心魔碰撞被撕裂。无数次从心魔的魔爪里挣脱出来，又被它一次次抓了回去。飞向天堂的路，坎坷又漫长。

有时候就想，就坠入地狱去吧，可当我也愤懑、斤斤计较的时候，一点也不轻松，我又把自己拽回来，种草栽花种太阳，善良与宽厚，美则美矣，相比自私，会更多饱受磨难。只是我这样做的时候，释然，也轻松快乐。身边的人也因此而开心。

“我总是提到花。实际上，后来的我，是看很多东西成花的。一个沧桑男子怀抱婴儿，看上去像老树着花，一个女子抱着一摞书迎面走来，看上去像抱着一怀花；一群笑闹着经过的女子，像一群穿裙子的花，飘远了……在花的欣赏上，我界限模糊，到奢侈。”人间草木文章中的一段话，对极了我的心思。

生命来自不易，它属于你自己，还属于生你养你的父母、爱你疼你的爱人以及需要你培育长大的孩子，还属于这个你爱着也怨着的社会。战胜自己的心魔，给亲人一个明媚的笑脸，给社会一份担当，是作为人的责任。既然必须这样，就做一只一直在暗夜里自我燃烧的小虫吧，就去努力争取一场清水静流的爱恋吧，就做即使是螳螂挡臂的抗争吧，就全力养育一颗在浊世索求光明的灵魂吧。

原来，我所有的欢喜都是真的了。原来，我为这点点滴滴的欢喜为这美情美意而做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了。

“她领着我走村串寨，去给特困户办低保，也去堵截和训斥上访的人，她能拽着牛尾巴上山，采到山花了，把一朵别在头上，买土蜂蜜，摘野果子，她跑累了，说你坐在这儿看风景吧，我去打个盹，她跑到一草窝里蜷身而卧就睡着了，我远远地看着她，她那衫子上的花的图案里花都活了，从身子上长出来在风中摇曳鲜艳。”这接地气的女子让人感觉到一种神性的涌动。（贾平凹《天气就是天意》）

我也做如她一样采花戴的接地气的女子吧，在低洼处努力长叶开花。若开不成一朵花，就于发丛簪一朵山花儿，坐看镜中人。

朋友电话里说，他那里的菜花呀桃花呀全开了。我这里的花儿，不几日，也将全开了。春天来了，在田野，在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