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油面情思

雪白飘然，细如发丝，悬挂木架，成列成行地摆晒在稻场。远观，像极了少妇们摆晒的白色绸缎，蔚为壮观；走近一瞧，这是大别山乡的手工油面，也称之为盐面、喜面、挂面。
　　 这种油面，是我们大别山区村村塆塆的传统面食。民间传说，有千年历史，明末见于市场，清代被选为宫廷食品，它又叫“龙须贡面”，主要特质是粗细均匀、咸淡适宜、易煮不散、口感劲道。因其制作过程均为手工操作，我们统称为“手工油面”，且不含任何添加剂，是我们那一带的民俗美食。
　　 高中毕业后，我有幸在生产队里担任面作坊会计，亲眼见到我的师父制作油面的全过程。师傅虽然年长我近三十岁，因与我属同辈，我称他为宝哥。宝哥的手工油面，在塆里是很好水平的。我任会计时，正值青春年少，对制作手工油面的技术并无兴趣，但宝哥对我说：“你莫小看了手工做油面，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与我们为人处世那是一样一样的。”
　　 看得出来，做手工油面是很操心的。每天的头天晚上，宝哥就把面粉、食盐按比例称好，将面粉倒入木盆，食盐用水化开后掺进面粉里，双手不停地搅拌、揉搓、捶打，直到盆里的面团冒气泡，常常是满头大汗。
　　 宝哥说：“就先说这和面吧，将面粉加入木盆里，注入适量的盐，调和山泉水，边加注边搅和，软硬要适度，直至起面泡，然后将面团密闭静置一个多时晨。尔后，在案板上揉搓并摊成两指宽的面皮。这整个过程中，如果你的心绪不宁静，要么和面的水加多了，就难成面；要么水不足，面也和不拢，所以说，人和则面和，人若不和，面就有可能不成面了。”
　　 说着说着，只见宝哥就进入了手工面的盘条程序。他先将面皮切成三指宽的条坯，进而将条坯揉为直径一指宽的圆条，边揉边抹上芝麻油，顷刻间，芬芳四溢，令人陶醉。然后将其卷在木盆内，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满至盆浅口，就盖上盆盖，静置大约一晚上时间发酵。
　　 第二天早间，就开始上筷了。只见他用两根长竹竿子，固定在木盆边木架的眼孔上，隔开一定的竿距，将面条交叉缠在两根小竹竿上，粗约食指，置木柜静约半天时间。然后就分条，将晾面架置于通风处，放在待干燥处。用湖北专治癫痫病双手小心地从木柜内取出即将成型、长约三十厘米的面条，逐个插上晾晒架上面的小孔，再用手将面条自上而下地边弹边拉，至长约一点八米的条型状，插于相对的下孔。此时，他又以一种带着禅意的口气对我说：“这个时候，拉面条的手力道不能太大，也不能太癫痫病治疗贵的医院小。用力过则易断，力不到位又拉不到位。”
　　 面条拉伸后，风干至大半湿，宝哥站在木面架前，伸出他那双粗壮而灵巧的手开始*一次分条，由上而下，由下至上，像是一个琴师抚弄着琴弦，飘然而动。过一会儿，经风掠过的细若游丝的面条，很快就完全风干。细如发丝的面条，通过阳光的照射，白晃晃的，发出诱人的光芒，偶有微风掠过，轻轻摇摆，如纱如帐，宛如一幅岁月静好的图画。
　　 看着这样的画面，宝哥有种小小的成就感，脸上也绽放出难以抑制的笑容。此时，他会小心翼翼地将风干了的油面一挂一挂地取下来，用红色的纸线条在面把的四分之一处轻轻地一扎，然后一把一把地装入木筐，油面至此而成。这种面在制作时好像加了很多油，其实一点也不油腻，使用食用油只是为了他们好分开成面，滑溜而不粘连，加盐而不很咸，保质期很长。
　　 整个油面的制作过程，可谓环环相扣，经历了和面、揉面、盘条、上筷、醒面、上架、拉面、面签、分条、晾晒、风干、扎面、成型。宝哥对我语重心长地说：你看这油面的制作过程像不像一个人一生的人生经历？这揉面就是人生的摔打，醒面就是人生的开悟，拉面就是人生的成长，风干就是人生的沉淀，每个环节都类似于我们人生必须经历的过程，其中每个环节做不好的话，很终导致的就是油面的不成功。”宝哥这一番充满人生哲理的话，让我久久地回味......
　　 是啊，大别山里的手工油面，之所以能经得起这悠久的历史传承，正是因为它有着深厚绵长的寓意，而让人回味无穷。
　　 然而，与所有传统手艺一样，由于制作油面的工艺复杂、产量低，如今被大量的机制切面强烈冲击着。机制切面在全国各地的超市里都有卖，且做工精致、丰富多彩、包装漂亮。由于其低廉的制作成本、简单的工艺，这就使得油面的生存岌岌可危。
　　 宝哥的文化程度虽然不高，但他胸襟却非常开阔，对于油面的境况，他感慨地说：“现在油面虽然越来越少了，却有了更多更丰富的机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然，我们这个社会如何有进步呢？”
　　 几个月前，得知年近80的宝哥师傅逝世了，我心里很是难过了一阵子，真舍不得他的离去，舍不得他那一手好的油面技术，那纯纯的、香香的手工油面。如今，这种手工油面，已经被湖北省政府列入“第三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我想，如果宝哥九泉有知，一定又会绽放出他那憨厚的笑脸......